游千

09

 

孙翔很少这么沉默。

周泽楷跟孙翔面对面坐着，面前放了几盘吃的，是刚刚孙翔去自助区拿的。孙翔低着头用叉子戳意面，从周泽楷这看过去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皱起的眉。

周泽楷吃了两勺蒸蛋，突然把勺子放下，说：“对不起。”

孙翔惊讶地看他一眼，却又飞快垂下目光：“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声音十分平静。

“只是不喜欢我呗。”孙翔又说。

周泽楷摇摇头。

孙翔笑了一下：“那你是喜欢我了？”

两个人对视很长时间，最后周泽楷也没有点头或摇头。

孙翔说：“跟你相处这么久也摸透了，你从来不骗人，哄人开心的假话都不会说。”

“……”周泽楷抬手揉揉眼睛。

孙翔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没事，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我就不追你了呗。”

 

两个人最后都没有吃多少，收了东西准备坐车回去

周泽楷走在孙翔后面，眼睛发涩，脚底下还是白色的雪，眼前也是，背后也是，孙翔的头发有几缕翘起来，还是毛毛躁躁的样子。

周泽楷突然说：“孙翔。”

孙翔没回头，用单音节回他：“嗯？”

周泽楷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孙翔停下脚步转过身：“那你什么意思？”

“……我不讨厌你。”

“……”孙翔挑着眉看着他说。

周泽楷眉心拧着，表情很艰难，大概是因为以前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周泽楷认真地措辞：“我们可以当正常朋友，但是……”

“但是你不想当我男朋友呗？”孙翔替他说完。

周泽楷移开视线，一动不动，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抿起嘴唇，轻轻点了头。

“你好自私啊。” 孙翔吸了口气，“让我一直用对男朋友的态度对你，你却用对待普通朋友的态度对我？是吧。”

周泽楷罕见的有些焦急：“不是。”

孙翔安静地看着他，突然了然地笑了一声：“怪不得你要帮江珊追我。”

周泽楷一愣，静静摇了摇头。

孙翔声音大了一圈：“我有你就没有女朋友，有女朋友就没你。要是只为了跟你当个普通朋友，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跟你说这些了。我就是不想那么怂，我有喜欢的人就是要追，追不到那就算了，才不想当什么朋友。你觉得当朋友挺好，那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我能理解，但我拒绝。这样说你明白吗？”

“……”周泽楷彻底愣住了。

纯白雪地的反光太刺眼了，周泽楷眯起眼睛，好半天才回答：“好吧。”

这次两人都沉默了很长时间，周泽楷少有这么情绪明显的样子，孙翔第一次见。孙翔还在看他，眼睛里有小火苗，这也是孙翔第一次面对周泽楷失控，气得心跳都要快上好多倍，眼眶红红的。

“走吧。”孙翔转过身不去看他了。

孙翔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凭什么只当你的普通朋友。

“我要么是你男朋友，要么就不是你的朋友。”

 

周泽楷跟孙翔分别于早晨碰面的那个地铁站，因为是换乘站，人实在太多，周泽楷分分钟就找不到孙翔在哪了。他站在人头攒动的长长的通道里一脸局促，但孙翔已经走远了。

其实很多人说过周泽楷过于安静，别人不找他，他就不会主动找别人。

周泽楷也有很多老朋友，可惜最后都没再怎么联系。他对保持联络这种事情特别不拿手，以前方锐对他说过：当你朋友真难啊。但周泽楷跟他们一起玩的时候又确实很贴心，看起来倒一点都不冷淡了。可是周泽楷从没接受过谁的表白，所以也从不认为谁会让自己难过和难堪。

但孙翔说不能跟他当朋友的时候他确实很难过。

孙翔太霸道了，朋友说不当就不当，什么都要自己说了算才行。

地铁里人不算太多，周泽楷倚在地铁门旁边的角落里，手机还有一点电量。他掏手机的时候那张卡片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周泽楷又看了一遍孙翔送他的卡片。

周泽楷确实很少生气，但现在突然就生起气了。

那张卡片被他揉成小小的一团，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孙翔突然在四人群里冒了个头。

孙翔：找个地儿喝酒去吧？

刘小别：咋突然想喝酒了？

唐昊似乎猜到发生了什么，他没问为什么：几点啊，在哪？

孙翔：就今晚呗，我还在地铁里

刘小别：今晚我没空啊，明天呗？

孙翔：明天就不想喝了

唐昊：你先回来再说

孙翔烦躁地把手机收起来，用力抓抓头发。

跟周泽楷说完那堆屁话之后他几乎立刻后悔了，现在整个人烦得不行，地铁上又不能抽烟，孙翔一脸吃屎的表情站在车厢角落里，旁边小姑娘老是偷偷看他，他瞪了人家一眼，把人家吓得玩了半个小时手机没抬头。

孙翔回到家已经很晚了，爸妈大概是出去遛弯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正合孙翔的意，他翻出烟跑去阳台上。

抽烟这事孙翔还是藏得挺好的，在家里一般不抽烟，抽也不会当着爸妈面明目张胆地抽。

孙翔的烟还是那股甜腻腻的味道，他刚抽了两口，一股风迎面过来，阳台是半露天的，孙翔猝不及防，被烟呛了一口，蹲在地上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一边咳一边想骂人。

竟然被烟呛了，第一次抽的时候没被呛，现在倒被呛到了。曾经他最喜欢的甜腻腻的味道头一次让他反胃。

孙翔烦躁地把烟灭了，看看烟盒，还剩下半包不到，他站起来回了屋，把剩下的烟全塞进了垃圾桶里。

之后孙翔再也没抽过这个牌子的烟。

他在屋里找了两圈，最后只摸出江珊送他的那包，还没开封，孙翔把塑封膜划开，叼了根回到阳台上，这次第一口就呛得他眼泪快下来了，烟草味太重，跟他之前抽的完全不一样，烟味一上来顶得鼻子特别难受。然而这烟好贵啊，孙翔不忍心掐，只能一点一点把它抽完。

孙翔坐在阳台地板上，心情真的很低落了。

敢情之前抽的都是糖，根本就不是烟。

孙翔整个人被裹在烟雾里睁不开眼睛，手机在他脚边震起来。

唐昊给他发了条短信：回来了没？你不是要喝酒吗，下楼吧

 

还是那个小区花园，孙翔和唐昊找了个偏僻角落的椅子坐着，唐昊搬了一整箱啤酒下来，拆了之后递给孙翔一罐。

孙翔乖乖接过来，瘫在凳子上没说话。

唐昊先喝了一口，大冬天喝啤酒，一口下去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唐昊看看孙翔：“又表白失败啦？”

“恩。”孙翔把自己那罐打开，“我不想追他了。”

“……”唐昊默默看着他，“你说什么？”

孙翔皱着眉：“我不追了！”

“终于啊。”唐昊鼓鼓掌，“都追了三个多月了，破纪录了，你以前三天没到手就换人了。”

孙翔不说话。

唐昊伸手跟他碰了碰易拉罐：“来来，庆祝一下，走一个。”

孙翔一脸闷闷不乐。

“还受打击了？”唐昊惊讶地看着他，“周泽楷不答应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孙翔懵：“为什么？”

唐昊：“那么多人都失败了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孙翔：“可是这么追他的就我一个啊。”

“你怎么知道别人没这样过。”唐昊说，“而且就算你是独一份，那又怎么样，你追了人家，人家就非要喜欢你啊。”

孙翔更不高兴了：“哎唐昊，你哪边儿的啊？”

“好好好。”唐昊举起双手，“都是周泽楷的问题，周泽楷不是人。行了吧？”

孙翔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唐昊说：“江珊挺好的啊？也在追你啊，那你喜欢她吗？”

孙翔摇头。

唐昊摊手：“那不就得了，一个道理。”

孙翔朝唐昊伸出手：“给我根儿烟。”

“我的呛啊。”唐昊提醒他一句，但还是把烟扔过去。

孙翔低头嘀嘀咕咕：“我不想抽我以前的了。”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除了抽烟就是喝酒，唐昊喝了几罐就停了，只剩孙翔一个人还喝得挺来劲，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唐昊看着他：“你要真想谈恋爱，就找个喜欢的妹子，肯定比周泽楷好追多了。”

孙翔把空啤酒罐扔出去，稳稳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孙翔说：“我还是不服。”

“你有什么可不服的，就算你跟周泽楷在一起了，你敢告诉别人吗？”

孙翔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眨眨眼睛不说话了。

唐昊说：“你跟他就不是一类人，而且都是男的，在一起又怎么样？你敢告诉你爸妈吗？周泽楷敢告诉他爸妈吗？哦当然，如果你就只是玩玩，就没打算让别人知道，那你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了解你嘛，玩玩而已，这么认真干嘛，这个追不到换个不就行了。”

唐昊说得很有道理，十分有道理，特别有道理，虽然孙翔一点都不爱听。

孙翔又把一个空易拉罐扔出去，打在垃圾桶边上弹了出去，孙翔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把它捡起来重新扔进去，完成一次补射。

“真麻烦。”孙翔嘀嘀咕咕的。

看起来又要喝多了。唐昊不想背孙翔第二次，赶紧提醒他：“别喝了，回去小心被你妈揍。”

孙翔可能是头疼，他低着头，用手撑着前额，语气很不耐烦：“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不服。”

唐昊懒得理他了。

孙翔声音闷闷的：“我长这么大，认真追的就这么一个啊。”

 

拿期末成绩那天，孙翔没去学校，反正去个半天就放寒假了，孙翔早晨睡过了没爬起来，顺理成章就翘课了。

唐昊去他班里帮他拿了个成绩单，有邹远助攻的那几门倒还好，邹远没帮忙的那些全都嗷嗷惨。孙翔也不上心，都习惯了，最多也就是被亲妈训一顿。

对孙翔来说寒假已经开始了，他快中午的时候才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找了点吃的。

江珊给他发了条短信：你今天没来学校呀？

孙翔没回。

半下午的时候江珊又给他发了一条：我们老师说高二要分文理科，你要选什么呀？

孙翔叼着面包片，屏幕上“周泽楷呢”几个字已经打出来了，又删掉了。

孙翔说：不知道。

然而江珊似乎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回复说：周泽楷说他应该要选理科的

“……”孙翔对着屏幕半天没说出话。

江珊说：你应该也是选理吧？

孙翔心说自己选哪个不都一样吗，反正选什么都不想学。

孙翔问她：要按成绩分班？

江珊说：应该是吧，往年都是的。要我给你补课吗？=w=

江珊应该是开玩笑的。

但孙翔想了想，回了一个字：行

江珊似乎是被“主动学习的孙翔”吓到了，反应了好久才回他：好呀！！！

 

放假没两天孙翔就被江珊拽去了图书馆，孙翔上午刚跟刘小别他们打完球，突然换个气氛根本不适应，刚进了图书馆的门就打了个哈欠。

图书馆二楼有很大的自习的地方，特别安静，孙翔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老老实实跟在江珊后面。

江珊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用气音对孙翔说：“这不能抽烟。”

孙翔挑眉：“我知道。”

江珊还不知道他和周泽楷的事，小声告诉他：“周泽楷也喜欢来这里。”

孙翔立刻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你怎么知道的。”

江珊挠挠脸：“我也是喜欢过他一阵子的嘛……就问了他一下。还偶遇过好几次呢。”

孙翔没说话了，他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从包里抽出本书，崭新崭新的，除了第一页写了“孙翔”两个字之外，什么笔记都没有。

江珊把自己的书给他：“你看我的吧。”

孙翔还是懒洋洋的样子，他随便翻了翻江珊的那本，笔记和标注都很多，不过孙翔轻松惯了，现在突然让他看书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江珊小心翼翼地说：“我没想到你会同意让我帮你补课诶。”

孙翔抬眼看看她。

江珊说：“我以为你会找周泽楷的。”

孙翔垂下眼睛没接话。

孙翔沉默得反常，江珊有点尴尬，她掏出手机：“你是不是不高兴啊？我给你看个东西。”

孙翔瞥了一眼，看到江珊手机里满相册都是周泽楷。

江珊把手机递给他，双手合十看着他的脸，似乎等着他笑起来。

孙翔还是没什么反应，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直到它自动黑屏。

孙翔把手机还给江珊，说：“行了行了，看书吧。”

 

图书馆里热气开得太猛，周泽楷刚一进来还有点不适应，他先去三楼还了本书，然后又借了本小说，之前看到一半没看完，被期末打断了，还剩一半放在那不看完就憋着难受。

周泽楷抱着书，在找位置的时候看到了孙翔。

孙翔没看到他，他只看到个孙翔的背影，虽然隔得比较远，但还是能分辨出来那就是孙翔的背影，周泽楷往旁边看看，眯着眼睛努力辨认了一会，孙翔对面坐着的可能是江珊。

周泽楷转身换了个自习区，坐在个很隐蔽的小角落里。

能在图书馆这种地方碰到孙翔，周泽楷也是挺意外的，毕竟平时的孙翔一点都不喜欢看书，哦漫画书除外。在周泽楷的认知里，网吧和球场才是孙翔习惯待着的地方。

周泽楷看书很快，尤其是小说。他飞速地把自己没看过的后半段看完，起身准备把书放回去。孙翔还坐在那里，单手撑着头，撑了一会又趴下了，趴了一会又坐起来，还是那样毛毛躁躁的。

周泽楷盯着孙翔看了一会就没再看了。

周泽楷还了书之后顺便拐到洗手间里洗手，甩着水准备走的时候，孙翔正好玩着手机低头进来。周泽楷只犹豫了零点几秒，立刻转身找了个没人的隔间躲了进去。

他不想让孙翔看见自己，他还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孙翔。

孙翔进了周泽楷旁边的隔间，两人之间只隔了层薄薄的隔板墙，周泽楷可以清楚听到孙翔打火机的声音，几秒后烟味飘过来。

孙翔又在抽烟了，但烟味不是之前那个熟悉的甜腻味道，现在的这个呛人多了。周泽楷差点咳出来，但到底还是抿抿嘴没出声。

只要孙翔不走，周泽楷就不敢出去。

他艰难地吸了整整一根二手烟，就快憋不住想要开门溜掉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震了两下。

是短信。周泽楷拿出手机。

是孙翔的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我没放弃

周泽楷安静地看着屏幕。

旁边隔间传来开门的声音，又过了一会，烟味也慢慢散掉了，孙翔大概是抽完了烟已经离开了。

 

tbc

才发现过两天就七夕了……

我却在写这种东西！！！！！！

…………我还是人吗！？！？？？

待我爆个手速让他们赶紧进展到后面正常的时候……

我翔换烟了！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甜翔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