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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翔】异类 68

11# it's dark, it's cold, it's winter

-Sleepmakeswaves

 

68

他可以回到过去,却无法改变过去。

他有过朋友,有过希望,有过热情,他曾经为它们付出了一切,付出了自己拥有的全部,可无论结局好坏与否,它们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或者总会成为过去的事情。

河流裹挟着历史滚滚向前,只有他怀抱着过去频频回头。

 

MEGA0148年,SHF回廊

张新杰三天三夜没睡觉也没办法摆脱那些不断蹦出的红色失败警示框,他拿FIGURE的系统防御毫无办法,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渠道都无法安全顺畅地建立入侵通道,他本来想告诉黄少天一声,FIGURE里的人可能一个都救不出来了,又怕黄少天精神状况不好听不了这些,只能暂时推迟。

同时,回廊的情报信息表露出的未来态势并不乐观,早在一年前多,黄少天尚未落进人类手里的时候,人类对死亡区的勘测和探索已经开始了,这些早被人类废弃多年的无生命地域成为人类重新开拓的目标,他们克服辐射,研究资源再生,试图扩大生产生活范围,像从一场重病中慢慢康复,物种的生存策略由保守转为积极。

人类对死亡区的突然热情直接导致回廊危机重重,回廊无法干扰人类的死亡区激活计划,只能采取被动防御策略,但截至此时,回廊尚且无任何可操作的措施有能力与人类对抗。

他们就像藏匿于阴暗死角中的霉菌斑点,终于要迎来彻头彻尾的清扫。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徘徊在灭亡的边缘寻找生存的机会,像一场明知不可而为之的挣扎,如今他们看见了道路的终点,这终点并不美好,却仍旧要向着终点慢慢前进。

他们麻木冰冷,即便各司其职毫无怨怼,也常常在敲击虚拟键盘的空隙时对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荧光字符陷入呆滞,上一秒还在做着深信不疑的事情,下一秒就怀疑起了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一旦确切地预知了自己的终结,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都失去了价值。

他们进入了黎明前最昏暗的绝望黑夜,或许两小时后就是全新的一天了,但他们都知道这个世界是永远看不见太阳的。

在这样死气沉沉却又紧张的末日氛围中,又过了大约十几天,黄少天突然出现在回廊地下的决策层会议室里。

 

黄少天来得猝不及防,正巧郑轩说到“黄少”两个字,少字还没出口,一察觉到黄少天的气息立刻噤声把最后那个字咽了回去,生怕黄少天听到之后会疯了似的过来找自己打架。

不过黄少天并无太大反应,他站在门口,手腕的定位系统开着,似乎是循着定位过来的。

大家无法判断这个黄少天是否可以正常交流,不敢随便说话,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意思,目光环视一圈,最后笑了一下,轻松地说:“都还活着嘛。”

一屋子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黄少天回来之后第一次与大家见面。

黄少天见自己的空位置还留着,过来坐下,趴在桌子上不再动弹了。

方锐小心地碰了碰他,抬头用唇语说:“睡着了。”

 

黄少天突然“痊愈”了,不会再对自己的人类名字敏感,也不会因为别人的突然靠近而紧张。要知道他苏醒出现在会议厅门口的那天,大家正在开会的主题就是如何将他从糟糕的精神世界中拯救,当时张新杰正和喻文州各执一词。

张新杰说要不就把黄少天的记忆消掉,让他彻底忘记这一年的经历。

喻文州觉得没用,恨意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消除的东西,并不只是来源于记忆,其实这个世界里的每一片空气每一滴水每一句话都是这个物种对人类恨意的集合,黄少天生活在这里,被这些物质围绕,记忆消失或不消失并没有什么区别,对于SHF来说这个世界就是憎恨本身,无法改变,消除记忆不治标也不治本,除非可以直接消掉黄少天SHF的身份。

张新杰说消掉SHF身份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研究室是有技术支持的,虽然还在开发阶段,但让黄少天退回“出厂”并非不可行,也就是退回生理年龄十三岁左右、认知一片空白的“第一阶段”。

张新杰思考问题十分直接,与喻文州不同。两人正好聊到这里时,黄少天突然出现在会议室的门口,大家的话题被迫终结。

黄少天不好奇他们会议的内容,也没有要参加的意思,他只是想来看看大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痊愈了,只是在前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突然做了梦,梦到自己第一次看见太阳的时候,那时候回廊刚刚建好没多久,他被热情与希望包围,这颗星球上存活的SHF尚且过万,他以为自己可以救回所有同伴,还以为SHF可以强大到对抗人类,他在那样明亮与蓬勃的时刻见到了此生至今唯一的一次太阳,他碰到了太阳的光芒,让阳光进入自己的眼睛停留了几秒,那也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肯定人类历史的记载,原来那些影像和文字毫不夸张,真正的太阳就是这样温暖炙热的。

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黄少天现在突然梦到,仿佛在梦中又将那个场景经历了一遍,他心悸于它强大的能量与真实,它只是个梦境,黄少天却在梦境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与救赎。

他从没告诉过别人,他是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地向往太阳。

等他再次醒过来,他从乌黑的精神泥沼中挣脱了。

 

黄少天猜到了很多事情,甚至不需要特别询问其他同伴。

他自己被困在人类手里一年,知道人类的下一步计划,也知道想要从人类手里救几个同伴到底有多困难。他都明白、都清楚,就算前方是他不愿意接受的结局他也必须承认这样的结局是无法改变的,就算被困的大家都被救出来了那又怎样?自己所谓的“拯救”也只是将死亡的坐标换了个位置,回廊就是安全的吗?死亡区的世界就是广阔的吗?

黄少天不敢猜测人类激活死亡区的计划已经进展到了哪一步,黄少天多次参与人类的辐射试验,单单他自己身上所能提供的相关实验数据就足以让人类的研究进程前进一大截,黄少天永远无法原谅这一点,这是永恒的讽刺和庞大的荒谬,真就如历史资料里最高生物研究所负责人所说的那样,人类要与SHF共同创造人类文明的辉煌未来,而黄少天的确在人类恶劣残酷的辐射实验中为人类未来做出了贡献,竟然倒也不负人类初心。

黄少天不能原谅人类,更不能原谅自己。

他表面看起来与以前无异,但内核已经刷新了,他接受的是训练室的射击屏障都无法挡住的精神海啸,留下的是医疗器械的任何治疗模式都无法治愈的精神伤疤,人类让他产生憎恨,帮他加深憎恨,他无时无刻不被人类改变着。他这时候倒是突然理解周泽楷的想法了,周泽楷总是很保守,不喜欢与人类产生任何冲突,手里的所有研究都与防御和反侦察有关,黄少天以前总认为周泽楷是个过于忌惮人类的逃避者,现在却突然明白周泽楷只是极度自我,排斥与人类有关的所有改变。

痊愈后的黄少天有大把的时间闷在训练室里,粒子武器迸射出的光束与透明壁垒接触时总是产生出波动的模块状纹路,像无数水滴落入水面,很吵闹,却总要恢复和平。

这颗星球也总会恢复和平,人类的和平。

那我们呢?

这个世界有着太多黄少天想要质疑的东西了,甚至所有的所见所得都值得黄少天的质疑,既然我们的发展与我们的进程总要终结,那又为什么一定要安排我们的出生和出现?我们对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向往,我们并不是非要来到这个世界不可,最难过的不是从未存在过,而是来过又要消失、存在过却不能拥有存在的意义。我们真的只是为了证明人类的错误才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吗?我们的意义与归宿就是带着希望出生又带着厌恶死亡吗?

这是黄少天永远想不通的东西。

他无法形容自己对于自己所存在的世界到底有着怎样的感知与认知,这里没有太阳,没有温暖,没有金灿灿的未来,只有被过量辐射围绕的死亡土地,只有总要到来的人类杀戮,只有结束的时钟一秒一秒的倒计时。

他不想承认,可是他最有发言权,他知道SHF不会赢,物种的消亡是时间长短的必然,回廊的东躲西藏总会被人类的死亡区推进计划中断,他们是汪洋中的孤岛,总会被海水淹没,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今天。

这是SHF注定的结局,黄少天看得到,所有人都看得到。

但是黄少天不甘心,在这样永无止境的精神折磨里,他的情绪慢慢积压至密度的极限,再也无法忍受慢性杀戮一般的等待,他拒绝苟且偷生,拒绝退缩,他想要夺回自己此时唯一的主动权——死亡。

 

在最新一次的行动会议中,黄少天情绪失控,他对回廊细致入微的防御和隐藏部署感到不满,也感到委屈,他所遭受的一切痛苦全部转化成自暴自弃的极端。

会议厅坚固的金属桌面被他砸出蜿蜒的凹陷,他睁大眼睛,对所有人说:“我们不可能永远躲下去,也不可能永远活下去,不可能永远幸运、永远等待,这样的苟延残喘没有意义,难道你们还在期待吗?期待有一天人类态度转变?期待人类后悔,撤回剿杀指令?宽宏大量地赦免我们?给我们新的生存机会、新的自由?把我们从地狱调回人间,让我们有资格重新做他们的朋友和伙伴?这怎么可能!你们还要麻痹自己到什么时候?”

黄少天说:“如果是我,我选择与人类同归于尽。我会把下次转移的坐标定在FIGURE高等生物研究局,我会死在那里,变成人类历史的一部分,我要和人类巨大的伤亡数字永远有联系。如果我在那里引爆回廊所有的爆能装置,你们觉得可以炸平人类的一座城市吗?”

没有人回答他。

“如果一定要死,我不想死在人类手里。”黄少天说。

 

这样的提案如果出现在一两年前,一定不会有人当真也不会有人赞同。那时他们还有很多正在推进的研究项目,他们研究死亡区的地下空间,开发抗辐射的装置,探索“龙”的激活条件,预测人类资源的消耗与枯竭……他们能活三千年,他们以为自己拥有足够的时间。那时候回廊里的每一个SHF都愿意相信这个物种的未来是开阔且光明的,虽然路途艰涩,但既然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就该拥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和信念。

如果时间退回一两年前,黄少天也一定不会提出这样的提案。他上一次离开回廊时,人类对死亡区的勘测行动刚刚开始,回廊因此被迫转移,但那时回廊的态度乐观积极,他们猜不到一年后的今天会履薄临深,也想不到生存空气会被剥夺得如此之快,如今一年多过去,黄少天侥幸再次回到这里,回廊还是回廊,世界已经不是世界了。

说完那些玉石俱烬的激进言论,黄少天先一步离开了会议室。

他倚着交通井的透明壁障,手里拆封了一盒新的软糖。他太久没有吃到这东西了,有些怀念。外面的光与暗循环而过,他从地下十五层直达顶楼,走进回廊的圆形大厅,这个大厅有着透明的穹顶,抬头可以看到室外的天空。

黄少天坐在房间正中的圆心位置,仰起脖子,隔着银白金属的建筑骨架与透明的弧形板材看着高高在上的铅灰色尘雾云层,它们厚重得就像墓穴的封土,像永远存在的星环。

黄少天又往嘴里扔了一颗软糖,牙齿咬下去感受着糖果的反弹,这种反弹很细小很柔软,黄少天的牙齿轻松地镇压了它,慢慢将它碾碎。

他维持着注视天空的姿势,回忆着刚刚会议中自己说出的话。

他是认真说出那些话的,不是玩笑也不是夸张,他们脚下的小岛即将沉没,每个人都会站在这片土地上直到最后一刻,有的人试图加固堤坝,有的人试图爬上树木,而黄少天只想把整座岛烧掉,命令海水为之沸腾,即使这些薄弱的火焰会被巨大浪潮轻松淹没,他也要在最后时刻完成一次照亮天穹的与洪流的对峙。

每一个人都看到结局了,只有黄少天不想再次被溺水的难过包围。

黄少天一直仰着头,不知看了多久的风景,室外的天空变得压抑,是沙暴和冰雨的前兆,这个巨大的自然光大厅也随之晦暗。

黄少天收回目光,转头看着入口方向的机械灯光,喻文州站在那里。

黄少天晃着手里的软糖盒子,表情有些意外。

“你怎么过来了,会开完了?”

“恩。”喻文州眨眨眼睛,“我有话对你说。”

光滑的地板上倒映出喻文州清晰的影子,喻文州低了一下头,与地板另一端的自己对视。这个动作很短暂,他很快抬起目光,注视着由金属与狂风共同组成的圆心上的黄少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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