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千

05

 

把孙翔拖进宾馆里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孙翔处于半睡半醒状态，几乎就是个死的。唐昊一个人背着他，刘小别在后面扶着，走在最后的邹远拎着四人份的宵夜。

唐昊一口气把人背到房间门口，刘小别凑上来刷卡开门。唐昊本想直接把孙翔摔在床上的，又怕这么一摔把孙翔摔吐了四个人都睡不成，再恨得牙痒痒也只能慢慢把孙翔扶到床边。

孙翔一摸到被子就缩成一团开始睡了。

唐昊十分嫌弃地把孙翔的腿推到旁边去，坐到床沿上翻白眼。

“妈的背孙翔跟背个猪一样。”唐昊把外套脱了随便一扔，“大冷天的一身汗。”

订的标间，邹远刘小别坐在另一张床上，邹远拖了把椅子到床之间的过道上，把四份宵夜放在上面。

一吃起东西，心情瞬间就好了，三个人其乐融融槽起孙翔，槽完孙翔又槽周泽楷。

唐昊吃掉一块鱼豆腐：“反正我不相信周泽楷没有过女朋友。”

之前在KTV里只有他们三个的时候已经聊过一波了，现在趁热继续。

“我觉得也有可能是真的。”刘小别说，“你看他这半年，身边一直围着妹子，那他谈恋爱了吗？没有。”

邹远也同意：“江珊好看吧？江珊还喜欢他呢，然而……”邹远摊手。

一时间没人说话，各自嚼着各自的鱼豆腐。

沉默了两分钟，唐昊问：“周泽楷之前哪个学校的？”

邹远说：“五中吧。”

唐昊：“你班里有跟他同校的吗？”

“有啊，天天被妹子逼着帮忙送情书。”邹远想了想，“但是他跟周泽楷不同班，不是很熟。”

刘小别哼了声：“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跟周泽楷熟的人。”

邹远不以为然：“周泽楷初中好像没现在这么腥风血雨。”

“大概太低调了。”唐昊用筷子屁股指指自己身后睡成一滩泥的孙翔，“初中时候小女生都喜欢这型的。”

孙翔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各吃各的，等了一会，看孙翔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这才继续聊。

唐昊说：“其实，我现在有个想法。”

邹远立刻捧着炒面的碗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唐昊说：“我怀疑周泽楷是gay。”

邹远碗掉了。

“操。”刘小别一拍大腿，“有道理，很有道理。”

邹远把碗捡起来，反驳：“但是孙翔告白失败了啊？”

“谁规定gay就非要喜欢孙翔那型的？”唐昊摊手，“又不是眼瞎。”

刘小别用力点头，认为唐昊道出了真理。

“……”邹远往嘴里塞了两根烤韭菜，喃喃地，“那下次……我，我问问周泽楷有没有过男朋友？”

孙翔突然晃晃悠悠坐了起来，邹远的韭菜喷了出去。

唐昊赶紧回头看了眼。

孙翔眼睛还闭着，皱着眉，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起来并没清醒，一蹭一蹭好像是要下床。

唐昊把筷子一扔：“卧槽哥，你不是要吐吧。”

唐昊赶紧架住孙翔的胳膊把人拖起来，孙翔差点栽倒，唐昊揪着他外套领子，拼死拼活把人塞进卫生间。孙翔抱着马桶酝酿了好一会，结果啥也没吐出来，缓了一阵没那么难受了，身子往后一倒倚在了厕所门上，又偏头继续睡了。

“……”唐昊体贴地替孙翔关上了厕所的灯。

唐昊坐回床边：“大家上厕所小心别尿孙翔身上。”

 

等孙翔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日上三竿，头疼得要命，大概是喝多了又吹了冷风的缘故。他坐在地板上缓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厕所里睡了一晚上。

孙翔洗了个脸，从洗手间挪出来，唐昊他们还在睡，唐昊单独一个床，另外两个挤在一起。

孙翔没叫醒他们，拖了把椅子反坐着，趴在椅背上回神。

趴了一会突然惊醒了，孙翔摸了摸外套的兜，果然摸出一支钢笔，纯白的。

“……”

孙翔只能记起周泽楷最后给了自己一支笔，之前的事完全记不清了。

孙翔扑到床上把唐昊踢醒了。

孙翔问他：“我昨天喝多了之后都跟周泽楷说什么了？”

“谁知道你说什么了。”唐昊翻个身继续睡。

“我操你先别睡！”孙翔又踢了他一脚，“我没干什么奇怪的事儿吧？”

“……”唐昊半睁着眼睛看着孙翔，“我当时又不在你身边，怎么可能知道你干什么了。”

孙翔放弃跟唐昊交流了，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躺着一条短信，还恰好是周泽楷的，看时间是两个小时之前。

周泽楷：有事，没法去打球了。

孙翔这才想起来约过周泽楷周末打球。

孙翔给周泽楷回短信：我也没去，才睡醒，头疼。下周吧。

周泽楷没有回复。

 

周末晚上是抄作业的时间，四个人一边抄一边在小群里聊天。孙翔问了一圈，没人知道他跟周泽楷打台球的时候到底发生了啥。

另一边三人群里也聊得飞起。

邹远：我要不要跟翔哥说一下周泽楷没谈过女朋友？让翔哥高兴一下？

唐昊：别告诉他

邹远：那周泽楷可能是gay这事儿要说吗？

唐昊：你疯啦？

唐昊：没准儿的事儿哪能跟他说，万一孙翔知道了更死追到底了怎么办

邹远：那也不错啊

刘小别：你想啥呢，有谁希望自己兄弟是个同性恋啊？

邹远：但是我不介意啊

唐昊：我们是不介意但是有人介意

刘小别：要是事儿传开了，大家都指着孙翔骂，你能忍？

邹远：不能忍

唐昊：那不就得了。到时候那么多人，我揍都揍不过来

孙翔什么都不知道，正忙着在四人群里问他们数学作业答案。

 

一个上午都忍不了，升旗仪式一完，孙翔就跑到一班门口找周泽楷。他知道周泽楷的位置在哪，趴在门口直接朝周泽楷的方向看。周泽楷正低头跟江珊平分一个柚子。

孙翔叫了声：“周泽楷。”

周泽楷抬起头，表情有点呆，手上还在跟柚子奋斗。

看到是孙翔，周泽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这么干坐着跟孙翔远远对视。

反倒江珊朝孙翔挥挥手：“来吃水果吗？”

孙翔回答得很干脆：“不吃。”

孙翔继续盯着周泽楷。

周泽楷只好把柚子放到桌子上，转头看看江珊，江珊从座位上站起来，腾出地方让他出来。

班里好多人盯着周泽楷这边。

周泽楷走到孙翔面前，用表情问“怎么了”。

孙翔不想被一整个教室的人看着，他揽着周泽楷的肩膀往人少的走廊那边走了几步。两人面对面站着。

“那个……”孙翔酝酿了一会，小心地看着周泽楷的眼睛，“我那天……没干什么过分的事吧？”

周泽楷静止了几秒，然后摇摇头。

孙翔明显松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了：“我不记得了，所以来问问你。”

周泽楷没说话。

孙翔又问：“你自行车修好了吗？”

周泽楷摇摇头。

“那你今天也坐公交？”

“……”周泽楷思考一会，说，“去修车。”

“我陪你！”孙翔飞快接话。

周泽楷又沉默了。

“我们两个比较安全。”

周泽楷低下头，好半天才说：“好。”

孙翔又变成开开心心的孙翔了，他挥挥手：“那我先回班了，放学再来找你。”

周泽楷很小幅度地点点头。

周泽楷转身回了教室，他能感受到很多人好奇的目光，但没有一个人来主动问他什么。

江珊已经把柚子分好了，给了周泽楷一半。周泽楷比较喜欢吃这东西，所以之前江珊问他要不要吃的时候他并没拒绝。

周泽楷把自己那半放到腿上，从包里抽出上课要用的书，又找了张废纸试了试笔。

江珊凑过来：“你换了新的笔呀？”

周泽楷点头。

“换了黑色的啊……”江珊盯着周泽楷拿钢笔的手，“以前那个白的呢？”

周泽楷很轻地叹了口气：“送人了。”

江珊立刻八卦起来：“哇，送谁了呀？”

“……”周泽楷的表情并没什么变化，手上还在继续写字。

江珊等了足足十几秒，然后听到周泽楷说：“孙翔。”

 

还是不能定外卖的日子，但孙翔这次没再在食堂里碰到周泽楷了。

人不可能因为过个生日就突然长大，目前17岁的孙翔和16岁的孙翔还没有任何区别，还是上课睡觉打游戏，下课抽烟玩手机。

下午最后一节课安排了自习，孙翔已经掏出pad插上耳机了，前桌的妹子突然回身敲了敲孙翔的桌子。

孙翔皱着眉把耳机拿下来：“干嘛？”

自从上次告白周泽楷失败后，沈晴一蹶不振，今天不知怎么突然又活过来了。

“帮我送个东西。”沈晴凶巴巴，“我给你抄今晚的作业。”

孙翔笑得坏坏的：“行啊，送给谁？周泽楷啊？”

“嗯。”一个封好的粉信封放在了孙翔桌子上，“你要看着他拆开才行。”

又是粉信封。孙翔撇嘴：“你上次就应该让我去，我好心想帮你你还不领情。”

沈晴用力推了一把孙翔的肩膀：“想死啊！”

“不想。”孙翔懒洋洋地把粉信封收好。

方锐也凑过来：“又给周泽楷写情书啊？同桌你好执着。”

沈晴狠狠瞪了方锐一眼，转回去趴下睡觉了。

方锐也准备趴回去，但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又趴回来了。

方锐的声音很欠揍：“你桌子上竟然有钢笔？”

方锐把笔拿在手里转了两圈，被孙翔一把抢回来。

“还是白的？跟你不搭啊？”方锐拧着身子趴在自己椅背上，“过生日别人送的？”

“……”孙翔不说话，他整个人陷在椅子里，一只胳膊支在椅背上，吊儿郎当的看起来十分懒散。

方锐抬眼看着孙翔的脸，小声问：“周泽楷的？”

孙翔本来停在钢笔上的目光立刻转移到方锐的眼睛上，然而方锐毫无破绽，俩人对视一会，孙翔眉心拧起来了：“你怎么知道。”

“瞎猜的。”方锐眨眨眼，“你俩不是关系好嘛。”

孙翔哼笑一声：“谁说的？”

方锐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他那个已经睡得天塌不惊的同桌：“沈晴说她亲眼看到的。”

孙翔表情没变，但心里是相信方锐这套说辞的，他前倾身子也趴在桌子上，和方锐之间形成了良好的悄悄话氛围。孙翔这一串反应已经等同默认钢笔是周泽楷送的了。

方锐顺着说：“周泽楷以前的笔也是个白的，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送你的这支。”

“……”孙翔拿起笔看了看。

方锐说：“我俩初中同班嘛，他那个白的用了两年。”

孙翔半信半疑：“周泽楷初中什么样？”

方锐：“跟现在差不多吧，他低调嘛，初中小姑娘都喜欢闹腾的，所以他初中没现在这么腥风血雨的。”

孙翔挑眉：“你真跟他不熟？”

方锐摇头：“跟他性格合不来。”

孙翔想了想周泽楷的说话语气和表情，觉得方锐说的应该是真话。

“我也没想到你会和他成为朋友。”方锐的眼神很真挚，“他对你还挺好的呀。”

孙翔眉毛一挑：“真的？”

“我没见过他给别人送东西。”

“……”孙翔开心地玩起那支钢笔。

方锐趴在椅背上看着他玩。

过了会，方锐小声问：“你跟他只是普通朋友？”

孙翔惊了一下，盯着方锐的眼睛。

方锐也在看孙翔。

孙翔问：“什么意思？”

方锐摇头：“没什么。”

说完转过身去趴在自己的桌子上。

孙翔抬脚踹了踹方锐的椅子，方锐很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

孙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方锐摇头。

孙翔又踹了几脚。

“……”方锐投降般转过来趴在孙翔桌子上，犹豫了几秒才说，“是我自己猜的。”

“什么东西。”孙翔莫名其妙。

方锐飞快地小声说：“周泽楷可能不喜欢女生。”

“！”孙翔只感觉一阵凉意猛地冲上后脑。半晌，孙翔问：“你怎么知道？”

“猜的啊。”

“他初中有跟男的……在一起过？”孙翔的声音都有点抖。

“没有。”

孙翔松口气，眼睛一瞪：“那你怎么猜的他不喜欢女生。”

“等你跟他接触时间再长一点，你应该也会猜到的。”方锐看看孙翔的反应，最终摇摇头，“别告诉别人啊。”

 

下课铃一响孙翔就冲进厕所占地儿抽烟，他把烟点上的时候唐昊他们还没过来，孙翔一个人叼着烟倚着墙，脑中乱成毛线团。

周泽楷不喜欢女生？怎么可能。

哦，拒绝告白的时候的确是很冷漠。

但如果周泽楷真的不喜欢女生，那为什么不喜欢我？

孙翔想不通啊想不通。

他烦躁地踹了墙一脚，把还剩半截的烟扔进马桶。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孙翔步伐颇为沉重地蹭到周泽楷班门口。

周泽楷意外地没有给妹子讲题，妹子们意外地没有围周泽楷的桌子。周泽楷正在吃柚子，表情看起来很开心。

孙翔进了班，坐在周泽楷桌沿上。

“马上。”周泽楷把最后一点柚子吃掉。

孙翔看看他：“你喜欢吃这个啊？”

“嗯。”周泽楷把柚子皮收进垃圾袋里，再飞快收好书包。

“以后我给你买。”孙翔脱口而出。

周泽楷立刻摇头：“不用。”

孙翔看到了周泽楷桌子上的钢笔，跟送自己的那个是同款不同色，应该是新换的，看来周泽楷真的很喜欢用钢笔。

孙翔犹豫着把自己那支找出来，放在周泽楷桌子上：“这个白的你是不是很喜欢啊？要不你把你那个黑的给我吧。”

周泽楷很惊讶地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方锐说这个白的你用了好几年。”

周泽楷手上还在收拾东西，点点头：“送你了。”

 

他们又去车棚推车，两个人反复检查过确实只是链子断了。孙翔帮他推着，周泽楷拎着垃圾，他们一边往孙翔的车站走一边沿途找修车店。

周泽楷一言不发，只要孙翔不说话，两人之间几乎就没有交流。

周泽楷的手指很修长，他喜欢穿袖子长长的衣服，校服盖不住，总有半截袖子还露在外边。周泽楷没有改校服的习惯，也不会在校服上写什么东西，就只是干干净净的一身。孙翔悄咪咪看了看自己改过的校服裤腿，又看了看自己袖子上的各科小抄。

孙翔突然想起来自己还要帮人送信，他单手推着车，另一只手从衣服兜里摸出沈晴的情书。

当孙翔把粉信封递到周泽楷面前时，周泽楷吓了一跳。

孙翔不耐烦地说：“不是我的，我帮别人送的。”

周泽楷接过，拉开包链准备把小信封放进去。

“哎哎哎。”孙翔伸手拦他，“你拆一下呗？”

“……”周泽楷茫然地看着孙翔。

“她说让我看着你拆，不然不给我抄作业。”孙翔烦躁地挠挠头发。

周泽楷看看孙翔，又低头看看小信封，没动。

“我帮你拆。”孙翔把车往身上一靠，食指中指夹住情书的边边儿，又问了一遍，“我拆了？”

周泽楷点点头。孙翔飞快地把它从周泽楷的手里抽走了。

孙翔干什么都很快，以致看起来毛毛躁躁的，他把信封精致的封口撕开，扣过来朝手心倒了倒，倒出两张折起来的信纸和一片麋鹿图案的木制书签。

孙翔把信纸递给周泽楷，自己拿着那个书签反复看，继续推着车走。

书签反面有烫印的一行小字：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话。孙翔还非要递给周泽楷看：“这句话什么意思？”

周泽楷正在一目十行看情书，听到孙翔叫自己，偏头看了看孙翔手里的书签，一边走一边看，周泽楷看了半天才看清楚。

“……”周泽楷收回目光，似乎在措辞该怎么解释。

孙翔也不着急。

周泽楷想了很久，说：“我很喜欢你，但不能在一起。”

其实孙翔就是想听周泽楷说这句话，他已经自动把周泽楷那后半句屏蔽了，自己低头嚼着周泽楷那前半句话就能偷摸傻笑半天。周泽楷继续看情书，很快就看完了，并没什么反应，这在孙翔的意料之中。周泽楷把情书还给孙翔。

孙翔莫名其妙：“你留着呗，我不负责退货的。”

周泽楷只好装进包里。

孙翔小心翼翼地问他：“这么多女生跟你表白，你就没个喜欢的吗？”

周泽楷摇摇头。

孙翔眯起眼睛，问：“为什么？”。

周泽楷很诚实：“不知道。”

“那男生呢？”孙翔的心跳有点快。刚问出来就有些后悔了，但既然已经问了就要听到回答。周泽楷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孙翔又问了一遍：“有男生跟你表白吗？”

“恩……”周泽楷眨眨眼睛。

周泽楷说：“只有你。”

tbc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之前只知道“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这四句！后来去查了一下完整的！名字是《无题》，作者是Littlesen

这个周……不是深柜，但是我也不好形容这到底是个什么柜……如果是深柜，可能会跟孙翔保持更冷漠的距离。但我周还是很正常的，他自己也不太确定自己到底在不在柜里（x

一直觉得男生用白杆的笔很骚气，很低调的暗骚那种……

这个周真是……啧